中國開展的“營改增”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目前最關鍵的是把稅制設計好，否則將來很難把問題糾正過來。中國稅制改革的重點除增值稅外，還有財產稅、個人所得稅。與此同時，應考慮進一步將企業所得稅稅率降低，并利用稅制結構應對環境污染問題。
中國稅制改革最重要的一個特點是，政府把稅制改革當做中長期的發展項目。在其他國家，很難讓政治家去做一個3年~5年的長期計劃。中國的稅制改革計劃可能會持續二三十年。所以，中國很有必要在初始階段正確設置稅制。只有設計好，稅制才能跟得上經濟的發展。
目前，很多發達國家從依賴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向依賴增值稅等間接稅的方向轉變。有趣的是，一些發展中國家恰恰相反，正從依賴間接稅向依賴所得稅方向發展。中國現在也是依賴于間接稅收入，應該向依賴所得稅收入發展。中國60%~70%的稅收來自間接稅。中國的稅收應該更加平衡，而不是這么緊緊依賴間接稅。
現在有162個國家實行增值稅，而在上世紀70年代，只有不到20個國家實行增值稅，這是全球間接稅稅收體制的一場革命。中國現在開展的“營改增”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對于“營改增”，最關鍵的是現在就把稅制設計好。因為如果在設計稅制時出現錯誤的話，從政治角度說，將來很難再把它糾正過來。增值稅最初產生于歐盟國家，一開始設計時有很多錯誤。當時設計了多層稅率，給了很多減免，稅基很窄。如果學習好的經驗，亞太區做得比較好的國家是韓國和新加坡，拉丁美洲是智利。稅制設計的方向應該是只有單一稅率，但稅基要廣。雖然很多國家很難做到廣稅基和單一稅率，但這是一個發展的方向。因為這樣能降低稅收對經濟發展的負面影響，而且便于納稅人納稅和稅務機關征管。初始階段，還要采用一個比較低的增值稅稅率。舉一個負面的例子，在歐洲一些國家，比如說匈牙利，增值稅稅率達到27%，導致很多納稅人有避稅的想法，不愿在匈牙利繳稅，造成反避稅工作人員的工作量加大。
目前，中國稅制改革的重點除增值稅外，還有財產稅。很多大國都對個人居住房產征稅。中國應該學習其他國家好的經驗，比如對居住房屋、出租房屋和轉讓房屋征不同的稅種。美國一直在討論如何征收遺產稅。對于中國來說，富人在活著的時候享受了好的生活和政府提供的社會基礎設施，離開的時候向政府繳一部分遺產稅是很公平的。遺產稅對縮小貧富差距是非常有效的一個措施。
當中國完成“營改增”、財產稅改革之后，下一步應優先針對個人所得稅進行改革，把全民都納入個人所得稅征收范圍之內，用個人所得稅稅制來調節居民收入，這是中國向市場經濟發展的必要的一步。
個人所得稅改革也是一場革命。50年前，英國個人所得稅的最高稅率是98%.但一個很富裕的人可以雇傭律師、咨詢師幫他做稅收籌劃。實際上的最終結果是沒人真正按98%的稅率繳稅。但是對于政治家來說，他們很高興設計這樣一個稅率。20年前，很多國家的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在60%以上，但現在我們很少看到有國家超過50%的最高稅率，基本上最高邊際稅率都是在45%左右。
中國是目前全球貧富差距比較大的國家之一，對于這一點政府要提前準備應對方案。中國在不斷發展，人們越來越富裕，中產階級會更多地產生。讓這些人合理繳稅，才會使稅制更加平等，調節整個國民經濟進程。此外，對高收入階層進行個人所得稅稅率層級的改革，能有效增稅。
與此同時，應加強教育投資。從國際的角度來看，中國在教育方面還可以做得更好。中國政府現在提出從勞動力經濟向科技經濟轉變。為此，不僅應對學齡人群加大教育投資，還應對繼續教育、成人教育和職業教育方面加大投資。中國應完善社會保障機制，縮小階層之間的貧富差距。這方面提高最低收入水平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通過對60個國家的調研，可以看出全球企業所得稅的發展趨勢。在20年前，全球最高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往往在50%左右。今天，在32個OECD國家之中，最高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只有25%左右，和中國企業所得稅稅率基本持平。所以，假如對中國的企業所得稅進行改革，可能要考慮一下是不是將企業所得稅稅率再一次降低。為什么要不斷降低企業所得稅稅率，答案是因為有各國之間的稅收競爭、經濟在全球化，各國希望能夠通過降低企業所得稅稅率來吸引投資。有趣的是，雖然企業所得稅稅率在下降，但各國稅務機關得到的企業所得稅收入并沒有下降，而是基本上持平。因為還有稅基的問題，企業所得稅稅基擴大后，可以抵消掉降低稅率帶來的對收入的負面影響。對于發達國家來說，他們的企業所得稅收入占GDP的比重達到8%左右。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這個數字大概在15%~18%。
在稅制改革的時候，還要考慮如何利用稅制結構去應對環境污染問題。這需要法規的支持，需要鼓勵高新綠色清潔科技發展，需要取消政府對傳統能源如石油行業的補貼。關于碳稅如何征收也需要更多地考慮。2015年，各國將在巴黎召開世界氣候大會，中國應該和美國作為共同的領導者，一起制定如何對二氧化碳征稅。因為美國和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兩個二氧化碳排放國。如果中美在這個方面合作的話，會有更多的國家加入征收碳稅的行列之中。
——本文作者為OECD稅收政策和管理中心前主任。此文為近期其訪問中國時的演講節選，本報記者郝正非根據錄音整理。 |
